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实际控制55个账户,买卖同一家上市公司股票近35亿元,达到举牌线后也不披露,反而继续买入,部分卖出获取巨额收益后,又掀起控制权之争,最终夺取了上市公司控制权,并由自己出任总经理。
这一连串异常举动的主角,是*ST圣亚现任董事、总经理毛崴。12月8日,ST圣亚披露称,因主要发生在新《证券法》生效前,毛崴这一系列些严重违法违规,最终受到的处罚,只是警告和1530万元罚款。
证监会12月6日做出的行政处罚决定显示,2017年11月7日至2019年7月3日,毛崴与姚石一起,利用所控制的55个机构、私募基金、信托、个人账户,大举买入*ST圣亚股份,最多时持股比例一度高达24.59%,达到举牌线后既未披露,也没有停止买入,持股数量达到高点后还曾大量卖出。为了交易*ST圣亚股票,毛崴方面甚至进行了场外配资。
2020年4月以来,*ST圣亚内部暴发激烈的控制权之争,毛崴是重要的参与者,并最终获胜。但蹊跷的是,在明面上持股比例不高的情况下,毛崴及*ST圣亚现任董事长杨子平所提议案,多次在公司股东大会上大获全胜。这背后,可能正是毛崴方面利用实际控制账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结果。
第一财经记者调查发现,2017年7月,*ST圣亚与毛崴控制的磐京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上海,下称“磐京基金”)开展多项合作。此后不久,多名自然人、私募基金、信托等证券账户,就开始频繁交易*ST圣亚股票。而这些自然人,不少与杨子平存在关联,而杨子平与毛崴、磐京基金又多有来往。
蒙面增持
*ST圣亚12月8日公告称,在交易*ST圣亚过程中,毛崴存在增持、减持股份达到披露比例后,未报告、披露,并在限制期内继续交易该公司股票的两大违规行为。证监会依据2005年《证券法》,分别对其罚款30万元、1500万元,并给予警告。
毛崴上述违规交易,监管已经调查两年有余。2019年10月16日,毛崴就因涉嫌证券违法,被证监会上海证券监管专员办事处立案调查。但在当时的公告中,*ST圣亚没有披露毛崴具体违法缘由,以及是否与该公司有关等情况。
毛崴控制的磐京基金,最早公开出现在*ST圣亚前十大股东名册中,是在2008年三季度。当年三季报显示,截至当年9月底,磐京基金持有*ST圣亚187.11万股,持股比例1.45%,在公司前十大股东中位居最末位。2019年7月4日,磐京基金通过*ST圣亚披露,当天增持了该公司107万股,持股比例上升到5.2%。
但实际情况却是,在这之前近两年时间,磐京基金就已开始悄悄潜伏,持股数量也远多于披露数据。2017年11月7日至2019年7月3日,毛崴就与姚石一起大举买入*ST圣亚股份,最多时持股比例一度高达24.59%。
毛崴、姚石的增持行动,隐蔽而凶猛。监管查明, 2017年11月7日开始建仓后,一周后的11月14日,持股比例即达到 5.3%,之后仍继续大量买入*ST圣亚。到2018年8月10日,两人在*ST圣亚的持股比例,最高达到24.59%。
上述持股比例易,已经实际导致上市公司第一大股东易主。截至2018年三季度末,*ST圣亚当时名义第一大股东为大连星海湾金融商务区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当时持股比例为24.03%,经低于毛崴、姚石方面0.56个百分点。
然而,如此重要的股权变动,在长达近两年的时间里,上市公司都没有任何披露。毛崴、姚石既未向监管、交易所书面报告,也未通知上市公司。直到2019年7月4日第一次名义举牌时,磐京基金还称,举牌前仅持有4.37%的股份。
不仅如此,在持股比例达到最高点后,毛崴方面控制的账户,又悄然大幅减持。根据监管调查,截至2019年7月3日,毛崴方面在*ST圣亚的持股比例为15.19%。虽然监管没有说明毛崴方面的具体减持时间。但盘面显示,该股2019年4月30日、31日连续两天跌停之后,又在7月3日大跌9.46%。
根据监管调查,在这期间,毛崴方面累计增持*ST圣亚18.19亿元,减持16.35亿元。2019年7月3日,后者股价在35元以下。据此测算,15.19%的持股比例,对应成本仅为1.84亿元,市值却达8亿元左右,账面浮盈超过6亿元。加上已减持部分,毛崴等人获利达到22.5亿元左右。
也正是在毛崴等人控制的账户大量买卖期间,*ST圣亚股价大幅拉升,股价从2017年11月8日的23.83元,一路飙升到2019年年4月30日的45.6元。若算上2018年5月实施的10:4比例的年度分配送转股。到2019年4月底,该复权股价超过62元。
在此期间, *ST圣亚呈现出明显的“庄股”特征。2017年11月到2019年7月初,*ST圣亚每个交易日的换手率基本都在1%以内,部分交易日换手率甚至不到0.3%,而且股价盘中多次莫名大幅震荡。
2018年12月20日、21日,*ST圣亚突然连遭两个跌停板,横盘一段时间后,2019年4月30日冲上45.6元的股价阶段高位。但就在当天,该股小幅高开后,又连吃两个跌停。7月3日类似走势再次出现,截至收盘仍大跌9.46%。
掩护违规交易的手段,是多账户分散买卖。证监会12月6日出具的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违规买卖*ST圣亚期间,毛崴、姚石通过磐石基金工作人员,控制使用的账户多达55个,除了磐京基金的机构账户,还包括“新证泰6号”等10个信托产品户、“九逸赤电晓君量化3号”等7个私募产品户,以及杨某平等37个个人户。
暗度陈仓
*ST圣亚12月6日公告称,收到辽宁营口经济技术开发区公安局的立案告知书,公司10月11日以营口“大白鲸项目”存在违法行为报案,符合合同诈骗案立案条件,已经依法立案侦查。该项目由*ST圣亚原管理层推动,原计划投资7.8亿元。
营口大白鲸项目的纷争,不过是*ST圣亚控制权之争的余烬。从2018年4月,从当时还是小股东的杨子平当选该公司董事开始,到2020年4月以后,通过不断增持、改选董事会等方式,杨子平与毛崴联手,最终获得*ST圣亚控制权的整个过程,充满了诸多未解之谜。最终,监管调查揭开了这些谜团背后的真相。
在*ST圣亚公开露面的杨子平,2018年4月,作为持股不到1.5%且刚刚进入的小股东,杨子平在董事会改选时成为*ST圣亚董事。一年后的2019年4月,杨子平提名的人选屈哲锋,成为大连圣亚的独董。当时,杨子平持股不到2%,却享有董事会两个席位。
按照现行规定,无论是董事、股东,提名董事人选,均需提交提名人声明。但蹊跷的是,杨子平被提名为董事候选人时,*ST圣亚却没有披露提名人信息和相关声明。直到2020年7月,该公司才披露,杨子平的董事提名人为卢立女。
卢立女是谁?与杨子平是什么关系?目前尚未有更多公开信息。披露显示,截至2020年7月10日,卢立女持有*ST圣亚1.45%的股份。
杨子平增持、进入*ST圣亚董事会,可能并非巧合。第一财经记者此前调查发现,杨子平、磐京基金之间早有往来,双方曾在多家私募基金中共同出资。
中基协备案信息显示,磐京基金管理的产品中,曾有一只名为林境1号私募投资基金的产品,该产品成立于2017年12月。而杨子平投资的企业中,有一家名为浙江林境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杨子平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80%。
另外,磐京基金名下还有一家名为宁波梅山保税港区庆成股权投资合伙企业(下称“庆成企业”),由杨子平、浙江发展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分别出资62%、 37%,磐京基金出资1%。
在林境1号成立前后,大连圣亚与磐京基金进入“蜜月期”。2017年7月,大连圣亚与磐京基金共同发起成立磐京投资合伙企业(下称“圣亚磐京”),拟募集资金30亿元,在大连及全国开发与其主业相关的优质旅游资源、现代文化旅游服务项目,磐京基金出资5000万元并担任管理人,*ST圣亚则出资2500万元。
此外,*ST圣亚原管理层还在2017年曾出资400万元购买了磐京基金的产品,其中的370万元在2018年2月结算完毕,剩余30万元于当年12月结算完毕。
磐京基金2019年9月曾回复监管关注称,2017年至2018年间,该公司与大连圣亚高管和大股东有过联系,就上市公司及其投资的营口鲅鱼圈海洋馆、哈尔滨极地馆二期、大白鲸千岛湖水岸城、镇江魔幻世界等项目做过尽调。
正是在此期间,杨子平、卢立女大举买入*ST圣亚。年报显示,截至2017年底,卢立女持有该公司369万股,持股比例4.02%,为该公司第五大股东。随后,杨子平也于2018年一季度出现在*ST圣亚前十大股东中,以1.49%的持股比例,位居第八大股东。
然而,最早与*ST圣亚接触的磐京基金,并未率先买入股票。在公开信息中,磐京基金正式公开持股,迟至2018年三季度。但监管调查发现,2017年11月7日建仓后,至一周后的11月14日,毛崴等两人使用的账户持股比例已达到5.3%。
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正是毛崴方面使用大量“马甲”账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结果。根据证监会12月6日出具的监管处罚决定书,两人动用的账户,还包括“新证泰6号”等10个信托产品户、“九逸赤电晓君量化3号”等7个私募产品户。
第一财经记者调查发现,九逸赤电晓君量化3号的名义管理人,是广州九逸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截至2017年12月底,九逸赤电晓君量化3号持有*ST圣亚118万股,持股比例1.28%,买入时间与卢立女基本同步。
此外, 2018年一季度到四季度末,多个私募、信托账户出现在*ST圣亚前十大股东中。其中, 汇信2号私募基金、金谷·信 惠167号证券投资信托计划,在2018年3月底,均持有该公司119.8万股,持股比例1.3%,前海欧米茄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嘉 恳茂溪5号,也分别在当年三、四季度末,分别持有*ST圣亚1.74%、 1.58%的股份,
上述账户对*ST圣亚的持股时间,都只有一个季度左右。不过,由于证监会没有披露具体名称,上述四个信托、私募账户,是否与毛崴方面控制的账户有关,目前还无法得知。
“马甲”护体
2020年4月,*ST圣亚控制权之争暴发后,杨子平、毛崴一方,在持股比例不高的情况下,在多次股东大会表决上大获全胜。但蹊跷的是,双方当时明面上的持股比例合计不到25%。
公开披露显示,2020年4月,杨子平突然提交年度股东大会临时议案,要求罢免*ST圣亚时任董事王双宏、副董事长刘德义,并推出了自己的三名董事、一名独董人选。稍后,磐京基金也分别提名增补毛崴、王班为董事、独董。当时,杨子平当时持股尚不足4%,但其提名的三名董事人选成功当选。
根据披露,大连圣亚2020年6月29日召开的股东大会,参与投票股份数为1.07亿股,占比83.57%,罢免时任董事长王双宏的表决结果显示,赞成票为56.97%,反对票43.03%,而杨子平提名的杨奇、陈琛、郑磊三名董事获得的赞成票分别为56.43%、56.97%、53.96%。
在2020年半年报中,*ST圣亚6名原高管对股东大会部分审议内容提出异议,质疑不排除杨子平、磐京基金互为一致行动人,且与公司其他股东存在尚未披露的一致行动或其他利益安排。但杨子平、磐京基金始终没有公开承认。在取得控制权后,仍拒绝承认拥有控制权。
按照上述公开数据计算,去年6月的股东大会上,杨子平、毛崴方面获得的表决赞成票数,至少在5500万股以上。但根据披露,直到2020年7月,磐京基金对*圣亚的持股比例也只有18.71%;杨子平同期持股比例只有5%,不到所获赞成票数的一半。
为何出现这种情况?答案可能藏在毛崴控制的大量“马甲账户”中。
根据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认定毛崴、姚石实际控制37个个人账户,交易*ST圣亚的证据之一,是杨某平等个人账户名义持有人陈述,买入*ST圣亚接受毛崴等人推荐后,将账户交由毛崴、姚石等人具体决策交易。
除了杨子平,*ST圣亚前十大股东中,还有一人姓名与其相近,即杨渭平。且杨渭平买入*ST圣亚时间,与杨子平相距不远。截至2017年12月底,杨渭平持有*ST圣亚290.45万股,持股比例为3.16%。同期,高建渭也持有该公司413.82万股,持股比例4.09%。
简历显示,杨子平1990年至1993年曾在杭州钱江彩色不锈钢厂工作。另据可查信息,这段时间杨渭平为该厂法定代表人。据媒体报道,高建渭同一时期成立过杭州钱江彩色不锈钢厂销售部。
根据磐京基金披露,经过2019年7月4日之后的多次增持,到去年7月,其持有的*ST圣亚股份,也只有18.71%。而监管调查发现,截至2019年7月3日,毛崴方面在*ST圣亚持股15.19%。在控制权之争最为激烈的2020年7月,毛崴方面实际持股已超过30%。加上杨子平方面,双方同期持股比例超过35%。
这也意味着,股权之争时屡次对毛崴、杨子平一方提案投下赞成票的,可能就是这些“马甲账户”持股。不过,杨渭平2020年已经退出该公司前十大股东名册。而高建渭截至今年9月底,仍持有*ST圣亚2.65%的股份。
配资崩盘
毛崴、杨子平等入驻后,*ST圣亚还卷入庄股崩盘事件。2020年12月1日至10日的十个交易日内,*ST圣亚股价出现七个跌停,股价从前一个交易日的42元以上,暴跌至22.05元。截至2021年1月8日收盘,其股价已跌至19元,期间股价最大累计跌幅超过60%。
今年7月,同样的走势再次上演。7月22日到8月3日,*ST圣亚连吃9个跌停,股价从18.38元,狂泻到11.58元,累计跌幅超过35%。虽然有市场人士认为,此次暴跌与其被实施退市风险警示有关。但交易所发布此风险警示,已经是股价暴跌10多天之前的事了。
与*ST圣亚基本同步,从去年11月底开始,以仁东控股为首的一批“庄股”,股价突然遭遇大幅下挫。仁东控股的暴跌,与配资资金方被抓有关,而*ST圣亚也涉及其中。根据第一财经独家报道,从事场外配资和虚拟盘交易的资本大佬李跃宗2020年12月前后被上海浦东警方控制,而李跃宗很可能与仁东控股坐庄高度相关。大连圣亚的部分股东,资金链可能也与李跃宗的益家资本有所牵连。
配资资金参与交易*ST圣亚,如今已得到监管调查证实。
上述等下处罚决定书显示,证监会获取的证据中,就包括配资协议、配资中介陈述、磐京基金工作人员处获取的配资资料、银行转账信息,证明毛崴、姚石通过磐京基金工作人员,签订配资合同借用资金、账户,且共同对配资账户进行交易决策。
根据处罚决定书披露, 姚石出生于1989年,住址位于辽宁省大连市甘井子区华东路15号,但目前外界对于姚石的公开信息并不多。而磐京基金配资的资金方、具体配资金额,目前仍未可知。